四月上旬，岳母病重住院，远在南半球的女儿知悉了外婆将不久于人世，急匆匆赶回长沙，看望她亲爱的外婆。说来也巧，那天晚上快12点了，老人家躺在病榻上昏昏入睡，当她知道伊伊进了病房，朦胧里竟然睁开了眼睛，伸出无力的手拉着她想念的外孙女，喃喃细语，虽然听不清她说的什么，我们猜测应是问候和“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之类的话语。老人家头脑还比较清醒，我们估计她还有一些时日。谁知第二天清晨，她就进入昏迷状态，在儿女孙辈的呼喊悲泣声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女儿不远万里，赶回家乡，跟外婆见上了最后一面，给老人家送了终，尽到了孝心。
协助我们处理完外婆的后事，在家小住了几天，因假期有限，女儿要离开长沙了。今天，我和妻子依依不舍给女儿送别。站在机场安检口，望着女儿远去的身影，心底里五味杂陈，思绪翻飞，缠绵不绝。
人们常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确实如此，做父亲的我，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对她是呵护有加，无微不至。恨不能把爱化作一条幸福的坦途，让女儿在每一个黑夜的脸上也镀满阳光的颜色；恨不能变作女儿人生征途那片必经的茂盛森林，女儿是一只爱唱歌的鸟，让她饱享森林的阳光雨露，然后羽翼丰满地展翅在无涯的蓝天。
记得她5、6岁的时候，刚开始读书写字，就在一张纸上写下“要冲出这个大家庭，去远方寻求幸福”的话语，令我们大吃一惊，不知她小小年纪何来这等想法。后来她大学毕业，出国攻读硕士学位，接着在国外工作、定居，终于实现了她儿时“去远方”的梦想，但幸福与否，却是她自己把握的事情。虽然她每年都要回国一、两次，但我们一家三口，终归是聚少离多。幸好，有互联网，有QQ、微信，我们经常可以上网见面，远程聊天，互通信息，互致问候。亲情不因距离遥远而隔断，思念却可由网络快速传递。
女儿每一次回国省亲，与我们团聚，让我们高兴。但她每一次离去，留给我们的又是无限的思念与期盼。记得欧阳修写过一首《木兰花》，其中有“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的佳句。他描写的是闺中思妇深沉凄婉的离愁别恨，其实用来形容父母思念远方的儿女也不无贴切。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是夜间风竹之恨。深夜里大风吹得竹林敲击着凉秋的声韵，千万片竹叶千万种声响全是怨恨。“敲”字，极赋神韵，字字敲心，声声动魂。用来刻划父母思念女儿、操心女儿而夜不能寐的愁苦之情非常生动。风竹秋韵，原是“寻常景物”，但在送别女儿远行的父母听来，万叶千声都是离恨悲鸣，一叶叶一声声都牵动着日渐衰老的父母对儿女的思念与离愁之苦情。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描写的是梦中难寻之恨，父母为了摆脱相思之苦况，急于入睡成梦，故特意斜靠着枕头，幻想在梦中能与亲人团聚，可是梦终未成，而最后连那一盏作伴的残灯也熄灭了。“灯又烬”一语双关，灯花燃成了灰烬，父母的内心世界像灯花一样凄迷、黯淡。父女团聚时间短暂，得而复失，现实又化为梦境。
用我等父母思念女儿的愁苦心境来解读欧阳修的千古名诗，也许是对“古为今用”的一种注解。确实，父母对远方儿女的思念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在心灵深处，有着无尽的守望。
吾爱可知？远在万里之外异国他乡的女儿！
（本文作于2014年4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