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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终将被时代抛弃，被历史遗忘
1
下岗了，就是没有单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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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中国发生了很多大事。
1997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大悲大喜的一年。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公逝世，举国哀悼。几个月后，香港回归，举国同庆。
如今我们回忆起这个年份，更多的是感叹国家的进步，百年前屈辱割让的土地，终于扬眉吐气地收回，在交接仪式上，中国人民解放军对英国守军说：“我们上岗，你们可以下岗，一路顺风”。一句话点燃了中国人心中的民族自豪感，直到20年后的今天，这个场景依旧被津津乐道地提起。
也就是在那一年，“下岗”这个词，不仅仅是对英国守军的调侃，更是东北数以百万工人一生的噩梦。
那时候我还小，觉悟高，喜欢看《新闻联播》。那两年的画风突变，花很长时间在讲下岗工人如何再就业的成功案例。
那几年最常听到的歌曲，是刘欢的：“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那几年春晚还出了好几个下岗工人为主角的小品，其中黄宏的《打气儿》最为经典：“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啥叫下岗？我去问大人们，大人们说：“下岗，就是没有单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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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漂亮媳妇都去了外地和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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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觉悟低了，《新闻联播》看得少了，看了更多不成功的案例。其中让我映像最深刻的，是一位下岗职工成为蛇头，专门帮人偷渡去韩国打工，最后被抓伏法的故事。
她叫刘美丽，是千千万万东北下岗女职工里普通的一员。她的前半生，也是极为普通的经历——从幼儿园到初中，读的都是厂里的职工学校，技校毕业后，接班进入到机床厂，一台钻床陪伴了她所有的青春岁月。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各种模具上面钻孔，再坚硬复杂的铸铁，在她的钻头下，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犹如她四平八稳的生活。
1997年，刘美丽35岁，丈夫是同厂的高级钳工，有一个11岁的女儿。
当她接到下岗通知的时候，最大愿望是丈夫能够保住工作，这样女儿还可以继续学琴。但几个月后，连厂长都下岗了，厂子贱卖给了私人，一个职工家庭，陷入从所谓有的生存危机。
本来说好有几万块买断工龄的钱，层层克扣，到手所剩无几。最困难的时候去找亲戚邻居借钱买米，才发现大家的境遇都差不多。
当时为了生存，东北人开始了四处迁徙。刘美丽所在的地方离韩国近，很多朝鲜族的人早就跑到韩国去打工了，听说一个月能赚七八千甚至上万，有的地方，最先跑的是漂亮的媳妇，然后是青壮劳力，就剩下老人孩子留守。
看着别人家每个月都收到从韩国寄回来的一大叠钞票，刘美丽下定决心，跟着一个老乡跑去韩国打工。
那个时候的韩国，经济发展迅速，人民的生活水平高了，很多脏活累活没人愿意干，于是开始大量引进外国劳工，填补这些底层工作。
刘美丽，就是来填韩国人不想干的坑。洗衣店、工厂、工地，到处打工。第一年就赚了6万多，还掉2万多的“饥荒”，还寄了2万多回家，女儿得以继续学琴。
3
女蛇头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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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小镇上去韩国打工的先行者，几年下来，刘美丽成了名人。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躲躲藏藏担心被遣返的“打工妹”了。她有了合法身份，还在汉城开了一家“照相馆”，做起了老板娘。
光靠在工地打工，几年就能赚钱自己开店？刘美丽怎么这么厉害呢？其实，这家店名为“照相馆”，其实暗地里做着帮人偷渡的生意，刘美丽，成为了一位女蛇头。
她的团伙通过伪造证件，培训偷渡客怎样编造虚假信息，骗取韩国商务考察签证，以此达到黑下来打工的目的。每个偷渡客需要缴纳3到5万中介费，她的团伙就帮你搞定来韩国的事宜。
从2005年到2009年，刘美丽的团队共帮助200余人偷渡到韩国打黑工，获利千万。
到后来赚钱的欲望摧毁了这位曾经平凡普通的中国女工，她居然开始做起人口贩卖的生意，用韩国高薪工作诱骗一些年轻女性，而当这些女孩子来到韩国之后，统统被送进了色情场所，专人看管，毒打加威胁，难以逃脱，只能任由摆布。
曾经被韩国人欺负的刘美丽，变成了专门欺负同胞的女魔头，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2009年，刘美丽的偷渡团伙被中韩联手打掉，她因为身背多项指控，并牵扯到一起命案，被引渡回国后认罪伏法。
刘美丽的丈夫和女儿，没有参与违法工作，出事后罚了很多钱，店也被关了，幸好女儿已经长大，并在韩国的大学毕业，找了份工作，父女俩从此在那边相依为命。
4
小人物终将被时代抛弃，被历史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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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美丽的后半生经历是下岗女工的特例。
绝大多数的下岗女工，都没有刘美丽这么能干，这么狠心，这么大胆。她们又是怎样挺过那段艰难的日子呢？
现在国家经济好了，但东北街头至今仍然坐满了等待着“出大力”的中年人，绝大多数都是当年的下岗工人。更何况当年？有点关系的都想着法子去外地，甚至外国打工，待在原地，只能等着饿死。
2008年，巴黎一位中国女工的死亡轰动了整个法国。这位不幸遇难的女工叫刘春兰，因为下岗生计无着，借钱凑了中介费来巴黎打工，结果在躲避警察抓捕的时候，从五楼跳下身亡。就在一周前，她发给远在辽宁的儿子一条短信：“出国的饥荒已经全部还上了，从今天起，就可以挣钱给你买房子了。”
刘春兰的死，让人们重新正视这群处在社会边缘的人。当中国的土豪们在海外爆买的时候，还有一群中国人在国外用命换钱。
然而，大历史不会记住他们，小人物终将被时代抛弃，被历史遗忘。“春秋笔法”的中国史，永远都不会有真相。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出现在我小时候爱看的那档7点钟播出的节目里。
在上个世纪90年代，所有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都遭到重创，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窃国大盗”们不断掠夺国有资产，工人被赶出工厂，民众生活一落千丈。多少苏联人、东欧人迫于生计去其他国家打工，饱受欺凌。历史总是在悲剧中前行，个体的牺牲在时代的车轮面前微不足道。
在那首为下岗工人写的歌《杀死那个石家庄人》里，有这样的歌词：“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云层深处的黑暗啊，在他脑海中奔腾”。
普通人要的就是安稳的生活，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安稳的大厦就会崩塌，你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承受崩塌后最坏的后果，无能为力。而那些决定了大厦崩塌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