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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亨尼奥·布雷戈拉特接受《欧洲时报》专访。（图片来源：欧洲时报记者邵依妮 摄）
不用走出三里屯，就能感受到变化
布雷戈拉特是一个“中国通”，他曾于1987 至1991 年、1999 至2003 年、2011 至2013 年三度担任西班牙驻华大使，在中国见证了三代领导人的执政过程。在谈及中国改革开放时，他表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不需要走出西班牙驻华使馆所在的三里屯路，就能感受到中国的巨变。1987 年，我第一次去中国的时候，当时中国还没有高速公路，街上基本看不到小汽车，只有自行车，晚上也没有霓虹灯，漆黑一片。”布雷戈拉特回想时，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在机场回市中心的路上，只有一条狭窄的双向车道，每个方向只能容纳一辆小车，那里有柳树，好像还有教堂，各种自行车、小车还有马车都在那里经过……”
他说，“1999 年，我第二次去中国的时候，首都机场高速公路也早已建成。走出使馆大门向左走两三百米，就能看到30 层高的京城大厦，许多出租车和小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晚上亮起的霓虹灯为整个城市增添了许多现代气息。而且，还出现了许多餐馆，要知道，之前我们只有在对外国人开放的酒店里面才能找到餐馆。那个时候的北京已经跟香港非常相像了。”
“2011 年，我第三次去中国的时候，使馆附近已经出现了大型的购物中心‘三里屯太古里’，里面有Mango、苹果等知名国际品牌入驻。而在我第二次去中国的时候，这个地方还只是一条很窄的小街，人们在那里摆摊卖西红柿、洋葱……”布雷戈拉特说。
布雷戈拉特感叹道，“这40 年来，中国发展迅速。”他在《论中国复兴》一书中提到，“如果在1978 年，有人能预测到今日中国的经济发展情况，一定会被认为是疯子”。很显然，当今中国拥有强劲的发展潜力。
“马德里传统服饰从中国漂洋过海而来”
谈及“一带一路”时，他首先提到了古时的“丝绸之路”。
“说起‘丝绸之路’，大家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汉唐时期著名的‘丝绸之路’，但其实有一段海上丝绸之路鲜为人知，名叫‘马尼拉大帆船航线’。马德里人的传统服饰马尼拉披肩正是通过丝绸之路从遥远的中国传过来的。在西班牙著名的查瑞拉歌剧（Zarzuela）《帕洛玛圣母节狂欢晚会》（Laver bena de la Paloma）中就有唱道：‘ 你戴着马尼拉披肩要去哪儿？你穿着中国服装要去哪儿？（Dónde vas con mantón de Manila?Dónde vas con vestido chinés?）’在马德里，只要有重要的节日庆祝活动，大家就会戴上马尼拉披肩，唱歌跳舞，它跟斗牛一样，已经成为西班牙的一种传统、一种标志。”他介绍道，“在1565 年至1815 年期间，马尼拉大帆船每年往返两次，航行于菲律宾马尼拉与新西班牙总督区阿卡普尔科（今墨西哥阿卡普尔科Acapulco）之间，将大量的中国商品经菲律宾中转运往美洲甚至西欧。当时，广东和福建人把丝绸、瓷器等中国商品从马尼拉带到阿卡普尔科，然后经陆路运往秘鲁等拉美国家。由于物美价廉，中国商品十分畅销。另外一部分商品则从位于太平洋海岸的阿尔普尔科运往位于大西洋海岸的墨西哥韦拉克鲁斯州（Veracruz），由西班牙船队带至西班牙塞维利亚，并在西班牙销售，这也正是马尼拉披肩的由来。马尼拉披肩是一种刺绣丝绸披肩，它是马德里人的传统服饰和标志，虽然现在在西班牙当地的作坊也会制作这种披肩，但它最初来源于中国，而且从古到今一直都叫这个名字，从未改变过。”
布雷戈拉特还补充道，“我们西班牙语单词‘chapuza’其实就是源自汉语‘差不多’的意思。那时候，中国商人在西班牙与当地人交易经常说‘差不多’，久而久之就成了西班牙语里的‘chapuza’。”
多领域深化合作，西积极参与“一带一路”
另外，他表示，“中国的‘丝绸之路’有陆地和海上之分，在当时促进了多地的贸易发展。而目前，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建设价值巨大。毫无疑问，这将促进沿线各国基础设施建设发展，促进了相关国家的互联互通，并加强中国与欧洲的贸易来往。与此同时，西班牙也积极参与‘一带一路’。一方面，我们已经开通了义乌至马德里的‘义新欧’班列，另一方面，我们与西班牙在航空领域合作也更加频繁。15 年前，每周只有四五趟航班来往于中西两国之间，而近年来，中国增设了更多从上海、北京、香港出发飞往西班牙的航班，如今航班数量已经增加到35 趟。当然，与法国和德国的80 至100 趟航班相比，我们仍存在一定差距。”
而在铁路运输领域，他表示，“中国高铁里程达2.5 万公里，位居世界第一，而西班牙高铁发达，共2500 公里，排全球第二。我们现在要是从巴塞到马德里，不会坐飞机，而会坐火车。西班牙与欧洲其它国家的铁路连接也相当完善。”
在海上运输领域，他说，“中国在巴塞罗那港等多个港口的投资很大。关于‘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新丝绸之路’不但通往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港、意大利威尼斯，而且在未来几年，将取道印度洋、经苏伊士运河和地中海到达西班牙。目前，中国正在加强‘一带一路’同地中海走廊建设对接。我希望，未来几年，中西两国能够加强与西班牙的海上贸易往来，在‘一带一路’框架内深化合作。”
西班牙在建筑、服务和基建领域都拥有全球领先的企业集团，比如， 英国四大机场希思罗（Heathrow）、阿伯丁（Aberdeen）、克拉斯哥（Glasgow）和南安普敦（Southampton）都由西班牙Ferrovial公司经营管理。实际上，中西企业目前在埃及以及北非已经有合作项目，而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类似的合作项目将会进一步增加。
“正如我刚提及的马尼拉大帆船航线，西班牙和美洲一直关系密切。我们与拉美国家使用相同的语言，在这种背景下，合作也更具优势。2015 年，中国总理李克强出访拉美及西班牙。之后，他就建议有意愿发展拉美市场的中国企业与西班牙企业合作。实际上，西班牙在三四十年前就已经在拉美地区建立了跨国公司，涉及银行、电力、贸易、电信等领域，发展势头强劲。西班牙企业对拉美市场较为熟悉，中国企业与之合作，将有利于更快更好地打开当地市场。同样，中国企业对亚非市场较为了解，西班牙企业也可以与中国企业在相关项目上进行合作。”
改善贸易逆差，从与中国开拓旅游合作开始
如今，中西贸易关系不平衡，存在严重的贸易逆差。他表示，“西班牙向中国出口额仅为其从中国进口额的20%。而在十几年前，这个逆差额仅为12%。而中国在不久前举办的首届进博会，就显得尤为重要。这表示，中国愿意从其它国家进口更多的商品，促进贸易平衡，中国的消费增长将成为世界经济的重要推动力。西班牙在农业食品领域硕果累累，火腿、水果、葡萄酒等产品享誉国际。两三年前，我在中国参加研讨会时，曾参观青岛啤酒工厂。当时，酒厂老板说，西班牙葡萄酒是世界上性价比最高的葡萄酒。当场就有法国人不同意，然而老板在听到异议后并没有动摇，并重申了这一观点。”
除了食品业，布雷戈拉特还强调了中西两国在其它领域共谋合作的重要性。“西班牙与中国在汽车零件生产、航空科技、医疗健康等领域都有合作。服装业和美妆业也是很重要的行业。西班牙的时尚品牌和美妆品牌都深受中国消费者的喜爱。目前，我儿子在西班牙时尚品牌Zara 的上海办事处担任主管。他在中国居住的时间比西班牙长，说着一口地道的中文，我们都说他是中国人。关于中国在西班牙投资方面，几年前，大部分的投资都集中在房地产、酒店和足球领域，如今中国投资把更多的眼光投向清洁能源等科技领域，西班牙风力资源丰富，在风能等清洁能源开发方面处于全球领先地位，中西两国在此领域的合作密切。”
他还表示，西班牙旅游业的发展至关重要。“西班牙可以与中国开拓旅游合作，从而改善中西经济交往状况。习近平在2010 年就已提出此建议，这对促进中西经济交往非常重要。事实上，中国近年来也一直为此付出努力，中西两国在旅游领域的合作愈加紧密，比如，中国开设了一系列直飞西班牙的航班等。2014 年，来西班牙的中国游客仅40万人次，到了2017 年，人数已涨至约70 万，在巴塞罗那、马德里街头都能看到中国游客的身影。当然，2017 年全球共有750 万人来西班牙旅游，其中，中国游客数量占总数不足1%，并不算多。但如果中国游客继续以此速度增长，估计在两三年后，来西班牙旅游的中国游客数量将达100 万人次。中国游客旅游消费有利于推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另外，他还提到，“2017 年，中国共有6.4 亿游客出境游。众所周知，西班牙非常欢迎中国游客的到来。西班牙也是中国游客首次旅游后感觉最惊艳的欧洲国家之一，大部分中国游客都表示西班牙的旅游体验超出其预期。西班牙国土广阔，有风格迥异的美景和美食；能提供绝佳的购物体验，英国宫等购物中心的商品性价比非常高；西班牙人热情友善，非常好客；气候宜人。因此，许多中国游客来过西班牙后，都会有‘再来一次’的想法。”
另一方面，布雷戈拉特也很喜欢中国风景。他对中国的自然风光印象深刻，“除了吉林省外，中国所有的省份我都去过了。黄山、峨眉山、庐山、九寨沟、张家界……中国这些自然风景实在太美了，之后我还想去长白山看看。”
中西语言文化互学互鉴尤为重要
在教育领域，他表示，中西语言文化互学互鉴尤为重要。“西班牙语正式成为中国高中新课程标准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全球共有近6 亿人说西班牙语，美国比西班牙有更多以西班牙语为母语的人。几年后，拉丁裔和西班牙裔将成为美国最大的少数民族。中国年轻一代非常清楚，学习西班牙语将对日后找工作有帮助。目前，中国与伊比利亚美洲的关系日益密切，这种关系的维持将对西语人才有极大的需求。我第一次到中国的时候，中国只有8 到10 所大学开设了西语系，而现在中国开设西语系的大学已经超过100所了。而且，北京塞万提斯学院是全球学生数量最多的塞万提斯学院。”
另一方面，许多西班牙人对学习汉语怀有浓厚兴趣。他说，“西班牙是参加汉语水平考试（HSK）人数最多的欧洲国家。目前，西班牙共有8 所孔院和1 个孔子课堂，也有很多中小学教授汉语，许多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习汉语。汉语是全球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西班牙语和英语紧随其后。”
此外，他还表示，“在西班牙约有1 万名中国留学生。许多西班牙大学都有中国留学生，而且这个留学生数量在不断增长。在西班牙留学比在其它国家留学更有优势。在许多西班牙大学都可以选择用英语或西班牙语授课。如果你去英国留学，你只能学到英语一种语言，如果你去法国留学，那你只能学到法语和英语，但如果中国学生来西班牙留学，那他们可以在学习西班牙语的同时学习英语，同时掌握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三大语言。”
“将对华关系放在优先位置，这点没有分歧”
关于现阶段的中西关系以及未来走向，他表示，“今年2 月，西班牙政府发布新版亚洲战略，将对华关系置于优先位置。今年6 月，桑切斯出任西班牙政府首相。他是社工党成员，与冈萨雷斯同属一个政党。上一次社工党为执政党时，时任首相是萨帕特罗。他在2011年出访中国时，我正好也在中国任职。当时萨帕特罗明确表示中西关系的重要性。前首相拉霍伊是人民党成员，也曾三次访华，去年更是赴华参加‘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其实，所有的西班牙政党都希望与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无论是社工党还是别的政治党派，在这一点上都不会有分歧。不仅所有西班牙政党将对华关系置于优先位置，西班牙皇室也非常重视与中国的交往。1978 年夏天，西班牙前国王胡安·卡洛斯一世首次访华。三四个月后，邓小平推行改革开放政策，从此中国发生巨变。而现任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六世也曾以储君身份（又称‘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多次访问中国。”
布雷戈拉特不由回想起当时情景，“我当时还陪他登过长城。他当时很年轻，走得很快，我当时都累坏了。”他还说，“2003 年，西班牙王后索菲娅在中西建交30 周年之际访华。今年是中西建交45 周年，西班牙皇室的两位公主莱昂诺尔和苏菲亚也都在学习中文。西班牙政党和皇室都不断为推动两国关系发展做出积极贡献。”
中国形象“很奇怪”？知华讲堂消除偏见
“谈及中西关系，不得不提起时任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胡安·安东尼奥·萨马兰奇。他在‘中国缘·十大国际友人’排行榜中位列第三，是中国民众评选出的百年来对中国贡献最大、最受中国人民爱戴、或是与中国缘分最深的国际友人之一。”1978 年，萨马兰奇首次访问中国，其后又多次出访中国，并大力支持中国在国际奥委会中发挥的作用。萨马兰奇曾说过：“我在全世界取得过许多荣誉学位和称号，但是最珍惜的是被称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布雷戈拉特还说，“在西班牙乃至整个欧美地区，实行的是权力分立制度，行政机关不能左右司法机构的决定。其实，美国也有总统曾被西班牙法院起诉过，但是西班牙只为中国修改过司法普遍管辖权法律，从来没有为美国修改过。之后，拉霍伊访华，中西关系正常化。而此次习近平访西，将为推动中西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跃上新台阶。”
最后，作为知华讲堂荣誉主席，布雷戈拉特表示，“随着在中西两国间的游客逐渐增多，两国人民也逐渐加深对彼此的了解。但西班牙对中国的了解还不够，有时候西班牙人眼中的中国形象‘很奇怪’，并不是特别客观。为此，我们成立了知华讲堂，这个作为西语世界中研究中国课题的‘智库’，汇聚了超过150 位专门研究中国课题的外交官、经济学家、企业家和学者。我们一直致力于客观真实地还原中国现状，让西班牙更好地了解中国。”
人物简介：欧亨尼奥·布雷戈拉特（Eugenio Bregolat）1943 年生，他曾于1987 至1991 年、1999至2003 年、2011至2013 年三度担任西班牙驻华大使，在中国生活12 年，对中国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历史等有着独特的见解。出版《中国的第二次革命》（La segunda revolución China）《论中国复兴》（En Torno al Renacimiento de China）等多部著作，在西班牙国际政治类核心期刊《外交政策》（Política Exterior）发表多篇与中国当代状况相关的文章。
